小女孩儿端着热水过来,闻言柳眉倒竖,将师屏画与柳师师隔开:“你是姚家娘子?你到这儿做什么来?我娘已经这样了,你还想害她不成?”
“她不是鬼?”双手合十求神拜佛的柳师师醒过神来,“我还没死?!”
师屏画听见楼梯上脚步分沓,又听见了官差盘问路人的声音,心想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,当即立断抓着张三用七步洗手法洗手:“你肚子里的胎儿打了一半,出血不止,弄不好一尸两命!你不想死,就好生躺着,她自会救你!”
眼见小女孩儿的眼神飘向门扉上,显然意识到她们就是开封府在捉拿的人,师屏画呵斥道:“你要是敢多说一个字……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柳师师已经配合地尖叫了起来,因为张三已经把手伸进去了!
小女孩儿的泪珠滚滚而下,师屏画也不忍卒睹。这还是她头一次直面女子的生育,不是在干净整洁的手术室,不是在充满消毒水的病房里,没有专业的医生、经验丰富的护士,更没有医疗器械、可视化体征和各种构式复杂的药物,只剩下尖叫、哀嚎、血肉滑腻声和血腥味……师屏画讨厌死柳师师了,但她竟然在这一刻忍不住哭了出来。
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,只被眼前赤裸裸的苦难压垮了。就算柳师师轻浮下贱,用心险恶,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,依旧是太惨烈了。
外头的对话打断了她的心绪:“宋巡使,这里头可不兴去呢!”
“怎么了?”
“下贱胚子喝了落胎药,引产没引下来,晦气着呢。”
师屏画回过神来,下意识要去摁住那小女孩儿的嘴,小女孩儿也瞧上了她,却是打开衣柜招呼她躲进去。张三还是个正经虔婆,她这郎中不像郎中的,一开门就被人揪住了。
幸而宋巡使听了那话,沉默片刻就道了声“走”,领着官差往下个厢房去了。
师屏画怎么也想不到,她早上这么讨厌柳师师和她的孩子,此时却是因为柳师师的“下贱”、“晦气”,以及这个孩子的死,才躲过了一劫。
她从药箱子里拿出人参让柳师师含着,又挽起袖子领着小女孩儿煮开热水四处消毒。她不像张三能干,还能接生引产,她只知道产妇在不干净的房间里,会感染产褥热。
张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取出胎儿,又将胎盘剥了下来。那胎儿只有手掌心这么大,初具人形,丢在脸盆里的时候胸口还在张弛,渐渐地便不动了,像是一具小怪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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