贞观二十三年的冬雪,似乎比往年更绵长、更彻骨。感业寺庭中那株老梅,在腊月最寒的几天里,终于颤巍巍地绽开了几簇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血色花苞,却又迅速被新落的雪花覆盖,了无痕迹,仿佛从未有过那一点生机。青灯古佛,晨钟暮鼓,日子在单调的诵经声与木鱼敲击中,如同冻结的溪流,缓慢而冰冷地向前淌着。武媚娘一身淄衣,素面朝天,跪坐于佛前,双手合十,眼睫低垂,神色是经年累月修炼出的、近乎入定的平静。只有那挺直的脊背与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,泄露着这具躯壳内从未真正熄灭过的、如同地火般炽热而压抑的灵魂。
三年了。自先帝驾崩,她被发配至此,已整整三年。三年间,她凭借过人的隐忍、机敏与刻意经营的“虔敬”形象,不仅在这清苦的尼寺中站稳了脚跟,更悄然织就了一张属于自己的、隐秘而有效的关系网。慧明师太早已对她言听计从,视为衣钵传人(至少表面如此)。郭老夫人这位在宗室命妇中颇有影响力的诰命,成了她最坚定的同情者与庇护人,时常入寺探望,更“无意间”在宫中、在命妇圈中,为这位“为先帝祈福、甘守清苦、才德兼备”的故人,洒下许多怜悯与赞誉的种子。通过郭老夫人,她也得以与宫中的周尚宫保持一条极其隐秘的联系渠道,得以知晓那九重宫阙内风云变幻的些许轮廓。
她清楚地知道,王皇后与萧淑妃的争斗已趋白热化。王皇后虽居正位,然无子嗣,性情端严有余,柔婉不足,渐失帝心。萧淑妃年轻貌美,育有皇子,又得其父萧瑀在朝中为援,圣眷日隆,已屡有僭越之举,对后位虎视眈眈。王皇后处境日艰,急需援手。而这,正是她武媚娘等待已久、可能唯一的归途契机。
她也知道,宫墙之外,那个曾与她命运短暂交错、缔结了超越时代理解的隐秘同盟的年轻男子,已然以令人瞠目的速度,崛起于朝堂。献牛痘、献明玻、献新纸、献奇策、献寰宇图……李瑾的名字,如今在长安已是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他不仅成了皇帝倚重的“督行实务使”,更在将作监下建起了“格物所”,将“实学”的旗帜高高举起。他积累的财富、聚拢的人心、展现的才能,都远超她最初的预期。他通过郭老夫人递来的密信,言辞依旧谨慎,却已透露出掌控局面的自信与对未来的清晰谋划。他在信中说:“时机将临,静待风起。” 她懂。这“风”,既是朝堂之风,更是后宫之风。她必须确保,当这阵风吹起时,自己是那唯一、也是最适合被卷回风暴中心的落叶。
腊月廿八,年关迫近。感业寺山门外,积雪被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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